“弼曰:‘北朝忘章圣皇帝(赵恒)之大德乎?澶渊之役,苟从诸将言,北兵无得脱者。’”(《宋史·卷三百一十三·列传第七十二》)
可惜宋真宗赵恒徒有“大德”,实际是个没胆的怂货,色厉内荏的契丹人才拿到了澶渊之盟这份大礼。
宋军野战无能主要是因为皇帝、文官瞎指挥和缺乏战马,但并不乏精兵强将
此后契丹人再未敢重兵南下,除了知难而退,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还在为那场澶州之战而感到后怕。
而北宋君臣也因此战认识到河北防线对于阻击辽人、保家卫国的重要性,于是不惜血本巩固和加强之。
北宋强化河北防线,主要采取了以下三种方式:一是修城筑垒、梯次布防。在河北东路以雄州、霸州、莫州为骨干,在河北西路以保州、定州、真定为根基,周边堡垒密布、工事纵横并屯驻重兵把守,形成了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,即便有一点或数点被突破也无碍大局。
河北防线的防御方针是据城而守,可契丹人要是再绕城而过、偷袭内地咋办?这就有了第二和第三种防御方式,那就是屯田和种树。
河东路地势不利骑兵驱驰,所以契丹人南侵的主要方向就是河北路
此屯田可非种粮食那么简单,而是将水系发达、河流湖泊密布之处的土地统统改造成水田——这是效东晋南北朝时以江淮水网阻北方骑兵之故智。于是朝廷一声令下,河北的大半老百姓统统种起了稻子、吃起了大米饭,养活了燕赵儿女上千年的麦子一时间倒成了稀罕物。
当时的黄河北岸水系远比今日发达,但还是跟江淮地区没法比,那些改不成水田的地方咋办?答案是种树。
早在宋太祖建隆二年(公元961年),朝廷就号召河北边民植树成林以阻碍骑兵,并予以赋税上的优惠,“有能广植桑枣、开垦荒田者,并只纳旧租,永不通检”(《宋会要辑稿·食货一》)。到了澶渊之盟后,宋真宗赵恒化身种树狂人,不但将大规模植树的范围扩大到了整个黄河北岸,还搞出了个名为《北面榆柳图》的整体规划作为全面打造军事防御林的指导方针,此后的仁宗、神宗、哲宗等数代皇帝都是在此基础上继续疯狂种树。
即便在现代战争中,密集的森林也能起到阻隔敌军的作用,何况古时
熙宁七年(公元1074年)沈括调任河北西路察访使,返京后给宋神宗赵顼做汇报时,就对河北的植树造林规模惊叹不已:“定州北境先种榆柳以为寨,榆柳植者以亿计。”(《续资治通鉴长编·卷二百六十七·神宗熙宁八年》)不光是在边地,整个黄河北岸几乎都被宋人搞成了一个规模无比巨大的“森林公园”:
“太祖尝令于瓦桥一带南北分界之所,专植榆柳,中通一径,仅能容一骑。后至真宗朝,以为使人每岁往来之路,岁月浸久,日益繁茂,合抱之木,交络翳塞。”(《挥麈后录·卷一》宋·王明清)
可是种了这么多树,真能起到阻止契丹骑兵南下的作用吗?
密林中有树木阻隔,骑兵难以驱驰,战斗力自然大大下降
河北地处我国三大平原之一的华北平原,地势平坦,正适合大规模的骑兵作战。可是北宋以坚城固垒为根本,在城外以防御林与水塘、水田相配合,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地理和军事上的劣势,并使得契丹人深感头疼之余又深恶痛疾之。史书中类似“雄州种木道上,契丹遣人夜伐去”(《宋史·卷三百一十七·列传第七十六》)的记载并非显见——话说当年不比现今,木头既非紧俏资源也不值钱,堂堂契丹铁骑竟然被用来趁夜越境搞盗砍盗伐,可见辽人对于“人工防御林”的忌惮和恼火。
“三冗”是北宋财政的死穴,而其中的冗军、冗费这两冗,其实都与为了防止契丹人南下而大力经营河北防线密切相关。可以说北宋君臣为了阻止辽国南下,算是下了血本。
经过:北宋君臣因为对辽国的恐惧竟然产生了“人定胜天”的执念,这才有了回河之争。
宋辽之间能维持长达百余年的和平,固然有契丹人日益堕落、不思进取之故,但也证明河北防线对其的威慑作用是真实有效的。不过若以为北宋君臣因此就把心放进肚子里、可以关门过起自家的小日子,那还真是小看了他们对于契丹人的恐惧之心。
北宋经济繁荣、文化昌盛,唯独军力孱弱,其实不是打不过,而是统治阶层畏敌如虎
人在极端缺乏安全感的情况下,往往会陷入偏执和猜忌。因为这种偏执,宋太宗赵炅在缺乏足够把握的情况下举倾国之兵北伐燕云,想给自己的江山永固加上最后一道锁,结果连番大败之下使得北宋永远失去了主动进攻能力;又因为这种猜忌,自宋真宗赵恒之后的数代北宋皇帝,在大力经营河北防线的同时,又对这条防线是否能够挡住契丹人的铁蹄深表怀疑。
因此在北宋君臣眼中,人力不如天险。唯有黄河横亘于京师汴梁之北并滔滔东去,才是大宋国真正可以凭恃,而且是契丹人永远无法逾越的最后一道屏障——河北守军可能会战败、会投降;水田到了冬季一定会结冰、遇到旱灾会干涸;而防御林也不牢靠,因为火可以烧掉,用刀斧也能砍出无数条南下之路来。所以这些玩意统统都没有黄河靠谱,毕竟黄河又没长腿,不会突然间跑掉,让宋辽之间天堑变通途。